陶亞倫 《光膜2》
光膜1

《光膜2》,尺寸依空間而定,雷射、機械、感應器、發煙機,2009

時間的視域–陶亞倫的光環境裝置作品

作者/王莉莉

時間型態的差異不僅標示著時代的區別,更深刻影響時代的主體經驗,即如同詹明信(Fredric Jameson )的觀察,後現代的特徵在於時間凝縮為現在,它形構無深度、無歷史的社會景象,並造就精神分裂症者式的當代主體。事實上,即使在以空間思維著稱的後現代,時間仍統馭著主體與客體的世界,並如詹明信於〈時間性的終結?〉中所言:時間是奠基於溝通的當代社會中,衡量事物的最終分析對象或基礎。

在陶亞倫光環境裝置創作中,我們見到一種以時間為視域對後現代現象與主體展開的辨證。這些作品包含〈零度意識—漂浮速度每秒30萬公里〉、〈終結歷史之光〉、〈時問停止器〉、〈無歷史之光〉與「切不開的表面」個展中的〈光膜2〉等。它們來自陶亞倫對後現代的逃逸想像,由創作的媒材與形式開始,即反抗這個影像的、資訊的、平面的與虛無的擬像社會,透過投影燈、雷射光與煙霧,他在現實空間中建構實體的虛境,創造以實在取代影像、以身體取代視覺並以空無取代滿盈的場域;這個黑色虛境將帶領觀眾暫時逃離影像與資訊的宰制,並透過與空問的互動,重新成為對實在與自己的感知者,唤醒身體與存在的覺知,形構具厚度的主體經驗。

虛境空間旨在創造使觀者沉浸(Immersion)的環境,依據德國藝術史家格勞 (Olivet Grau)的觀點,這來自於時間與空間統合的逼真整體性,即如同知名的加拿大新媒體藝術家戴維斯 (Char Davies)所言:沉浸的虛擬空間是一個時間—空間場所。陶亞倫的實體虛境建構在相同的基礎上,它們亦開展出有別現實的時間—空間場域,然而自其空無與流動的氛圍觀察,它們更加是一特殊的時間狀態。由煙霧與光產生的光牆在黑暗中循環穿梭,徹底將空間融入時間的推移中,完形為一種永恆的運動形象,即柏拉圖所定義下的時間;而光的推移與變化,同時強化對身體暗示的時間性。然而,隨著元素的變化,個别作品座生不同的時間感,並對觀者形成不同的經驗。

〈零度意識—漂浮速度每秒30萬公里〉發表於2005年,使用投影燈、煙霧與鏡子,是其第一件光環境裝置作品。強力投影燈裝置在長形空間的盡頭,並使用升降機使其慢速移動,在煙霧的作用下,產牛一道如同雲霧般彌漫與下沉的水平光面,鏡子則裝設於兩側牆面,使其中鏡像得以橫向繁衍。由於光面以極缓慢的速度循環移動,它形成一種綿長布輪迴的時間感,而幽暗的通道則暗示著身體的歷時性,並在觀者進入後爆發為無法計算與分割的,類似於漂浮或旅程的時間狀態:但這並非一場汽有終點的虛無旅程,虛擬的時間動力結構將滲透到觀眾的無意識中,唤起存在與身體的朦朧覺知,而產生特殊的回歸感。〈時間停止器〉發表於2009年,使用雷射光與煙霧;雷射發射器設置在方形空間的天花板中央,在煙霧的作用下,形成一道360度定速旋轉的垂直光牆;方形的空間結構使光牆的運動呈現均質無差異的狀態,讓其所推移的任一刻重複著前一刻,沒有深度、記憶與歷史,扁平化為一個持續流轉的現在;作品刻意保留煙機的聲響,其低頻、不間斷、沒有終點與起點的聲音,強化了時間的停滯感。觀者白進入其孤立的時空場域,即失去與現實的聯繫,彷彿被拋入空無中,面對毫無掩蔽的時間本體為其所吞没;然而,這個過程並未掏空主體,相對的,主體以其深度、記憶與歷史回應並創造意義。

(光膜2〉同樣使用雷射光與煙霧。雷射發射器裝置在長形空間的盡頭,它先在牆面形成一個慢速膨脹的圓形光環,隨著光量英破牆面侷限,則轉移至天花板、地板與左右牆面上,等速向另-端掃描,它同時開始對空間進行包覆,逐漸形成一個由光膜包覆的通道而通道盡頭的煙霧因雷射發射器高速旋轉呈漩渦或宇宙黑洞,而在光束抵達另一面牆時,迅速收縮為筒狀,再逆時態地重複循環。猶如一個小宇宙,呈現動熊的時空演化,並在膨脹、包覆與收縮的循環中,對身體產生強烈的壓迫與吸附;而光膜的生成與變化牽動空間的變幻,結構出一個時空相互率引的時空場。對觀者而言,演化的空間雖無法標記身體的位置,卻暗示一種漂浮狀態,相對的,身體被捲入時問的動力結構中,產生類似於飛行的速度與時間感。

如前所述,陶亞倫建構出不同的時問感,〈零度意識—漂浮速度每秒30萬公里〉呈現為連續、流動與不可分割的時間,接近於柏格森(Henti Bergson )的綿延(duration )概念;柏格森認為綿延是真實的時間,亦是構成生命的本質,它說明一種現代的、本質的時問性。而在〈時問停止器〉中,線性時間碎裂為片刻,構成一個永恆流轉的瞬息,一如詹明信所言之後現代時間。(光膜2〉則顯示時空的高度黏合,它們在彼此的向度中展開,接近物理意義下的時空場。這些時間型態分别反映出不同的關注;〈零度意識—漂浮速度每秒30萬公里〉旨在批判後現代社會資訊的過度與浮濫,而塑造一個慢速的、連貫的,全然與之相反的空間,唤醒身體與存在的覺知。〈時間停止器〉則轉向後現代時間性,透過模擬其結構,呈現一種無深度、記憶與歷史的時間,迫使觀眾面對無深度時間的進逼。而〈光膜2〉則呈現一種演化的過程,陶亞倫認為光是後現代唯一的大敍事,終將摧毀人類與歷史;因而以光形塑時空演化的動力結構,讓觀眾經驗其壓迫。

這些作品,除了是對後現代的反思,同時包含對後現代主體的探詢;逶過觀者的經驗可以發現,主體具備覺知與創造的能力,它並非缺乏時間深度的精神分裂式主體;事實上,一種包含認為光是後現代唯一的大殺事,終將摧毀人類與歷史;因而以光形塑時空演化的動力結構,讓觀眾經驗其壓迫。

這些作品,除了是對後現代的反思,同時包含對後現代主體的探詢;透過觀者的經驗可以發現,主體具備覺知與創造的能力,它並非缺乏時間深度的精神分裂式主體;事實上,一種包含過去、現在與未來,持續流動變化的時間正構成主體的本質,它不僅存在於意識,同時存在於身體,如同梅洛一龐蒂 (Maurice

Metleau-Ponty) 於《知覺現象學》中所言:「我的身體分泌出時間」;並且透過一種譬喻的方式成為感知的基礎。因此,主體時間本質的存在,瓦解了時間的淺薄,召喚出深層的覺知與共鳴,並建構具備深度的主體經驗。而

在陶亞倫以時間為視域的創作中,其所闉明的向度,亦正是這個透過主體與時空結構撞擊,而產生深度與意義的地帶,如同海德格 (Nattin Heidegger )意義下,一個事物化成的「光亮與興發」(Lichtung and Ereignis )之處。

文章出處

王莉莉(2010),時間的視域–陶亞倫的光環境裝置作品,419 2010.04《藝術家》,頁422-423。

展出記錄

2010 「切不開的表面 ─ 陶亞倫個展」,百藝畫廊,台北,台灣

延伸閱讀

關鍵雲

陶亞倫、《光膜2》、雷射裝置藝術、光環境藝術